未央花

过气虐文写手,慎关慎关

【老九门/一八】长歌一梦不如归(番外完结)

*原著+剧设定,人鬼paro

*是糖是刀,自行斟酌

*ooc有,私设有,上文见

长歌一梦不如归

  00

  长安故人问我,道寻常、泥酒只依然。

  01

  齐桓感觉自己在黑暗中昏昏沉沉地游荡了好久,待他再次拥有意识之时,似有恍然如梦之感。

  看来老天待自己不薄,竟是命不该绝。

  齐桓咧嘴一笑,想要伸手去触摸自己的腹部——他曾经被那群日本人打中,既然他现在大难不死,若非有人相助,必是这伤口不深,未触及根本。

  只是摸了几次,都没有任何触感,齐桓才惊觉周围环境的不寻常。

  ——静,实在是太安静了。

  林子中除了风吹树叶的簌鸣,竟没有任何一个生灵的呼吸声。

  齐桓的笑瞬时凝固在脸上。慢慢抬手,去触碰那些百年古树。

  果不其然,那透明得略有些虚幻的手毫发无损的穿过去了。

  秋风拂过,树林中万籁俱寂。

 

02

  齐桓花了好些时间才弄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。或许准确的说,是附身在那玉蝉上的一道精魄。

  人有三魂七魄,也不知道是哪一魄遭了天谴,连轮回都不得入,只能依附于这玉蝉养气。这玉蝉方圆十里之内,他到还能行动自如,一旦出界,便立马能感到原本渐渐凝实的身体虚幻起来,吓得他是再也不敢有所逾越。

  说起来他连自己的尸体都没看到,估计是摔下山崖死无全尸了,这玉蝉也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,要真是落到一个小角落里,他岂不得被困这一方小天地之中,再不见天日?

  况且这荒山野林的,长沙城估计已是被烧得惨不忍睹,谁又有那个闲心来这踏青寻趣,指不定自己要在这里待到发霉长草了。

  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境况,齐桓也不是那种怨天尤人之辈,在将周围一寸一寸的土地都是查看了遍后,顺便又操起了自己的老行当。

  而且说来有趣,他附身于玉蝉,既已是脱离了天道轮回,便不再受规则的约束。这卦照算不误,还没有泄露天机之忧。

  既已如此,夫复何求?

 

**********

  山中的岁月也不知过了凡几,待那天齐桓兴起算这山的前缘后因时,附近的山林兀地传来了几道人影的呼喝声。

  齐桓眼神一凝,忙不迭地把自己往树后藏。虽说他现在透明化了,指不定还有所谓的天眼之辈看得见它,到时候要是被当成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除了,他哭都没地方哭去。

  这些人提着灯,一个个低头往前走去,也不知在找些什么。

  齐桓看得有趣,正想飘过去看个究竟,却猛得对上了一张他极为熟悉的脸——解九!

  他怎么到这来了,表情还那么沉重。

  齐桓有点纳闷,按理说他这计划天衣无缝,而且长沙火起,解九应该是没工夫管自己这事,但指不定人家大少爷一时兴起,想找些什么奇珍。

  他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,直直朝解九飘去,在他面前做了好几番动作,见发小毫无任何反应,又大着胆子朝着解九的脖子使劲呵了口气。

  这厢解九还沉思在齐桓的这个局中,忽地感觉脖子似被阴风吹了一番,一阵冰凉,像想到了什么似的,派人加大了对这片土地搜查的力度。

  不是吧,这都能行。

  齐桓目瞪口呆地看着解九从树根的虬须中翻出玉蝉,又仔细地擦拭了好一番,揣在怀里。而就在这时玉蝉散出一阵极微弱的光芒,将其罩了进去。齐桓只感觉眼前一片朦胧,仿佛有什么阻挡着自己窥视的视线。待他想要努力睁眼看清,却发觉全身虚弱无比——刚刚一番大的动作已是耗尽了前段时间温养的效果。而后,眼前便是一片黑暗。

  但愿解九不会把自己随手扔了。

  

02

  齐桓再度悠悠醒转之时,已近黄昏。环顾四周,轻烟袅袅,博古架上的古物在夕阳的余晖下泛出一抹暖色。

  解九的书房吗?

  说来这小子好东西不少,晚唐的釉彩宝瓶、宋初的文人竹骨屏,一件件看过去,不比齐家库藏里的东西差。

  真是便宜吴老狗和这家伙了。

  人死过一遍,很多东西就看开了。齐桓现在没了肩上那种沉重负担,本性暴露,该说的说,该骂的骂,也不怕别人听到。

 

*************

  “吱呀——”雕花木门被人推开,解九皱着眉头重重踏进房间,后面跟着满脸阴郁的吴老狗。

  “还是没找到啊……”

  这已是齐桓死后的第三十天。在知道真相后的第二天,两人就带着自家的伙计上岳麓山一寸一寸地去搜过了,却依旧无果。

  “他奶奶的,那小子了不起啊!”吴老狗啐了一口,拿起书案上的玉蝉,“张启山也是好,一不闻二不问的,自己老婆看得比什么都大,整天连个人影都见不到。”

  “别胡说,尹小姐家族势力盘根错节,牵一发而动全身,佛爷本就是一个外姓之人,又生逢这等人祸之下,情况远比我们想的复杂。”解九深吸一口气,转身从柜子里拿出针剂和吗啡,手法娴熟地将药液注入体内,“况且老八也是不愿他现在知道的。”

  “那这事就这么算了?”也不知戳到哪一块,本就心情烦闷的狗五一下子暴起,“你别告诉我你还真打算把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吧。”

  “老八那封留函你也是看过的,现在他尸骨未寒,更不希望我们怫逆他的希望。死者为大,你也安安心吧。”

  “安什么心?你解大少爷在这悠闲,恕我吴老狗不奉陪了。我自个找佛爷说去!”

  “你!”眼看着吴老狗已经走出门庭,解九也是急了,忙带着那块玉蝉和齐桓留下的手书,快步追了上去。

  飘在半空中的齐桓全程看完两人互动,唏嘘不已。他也是没想到,自己的生命会有那么多人在意。毕竟他这一走,潇潇洒洒,也没考虑到有多少人在乎他这一个算命的。

  只是事关张启山,他内心还是有几分胆怯和懦弱的。单不管两人那乱如团麻的关系,光是他现在这个状态,以后玉蝉若是落在张启山手中,那要他如何自处?

  相思最苦,睹物思人更苦;分别最苦,天人永隔更苦。

  早知如此绊人心,何如当初莫相识。

 

03

  “……如此这般,我和五爷就先行告退了。”齐桓委身于茶案一旁,注视着解九越行越远,才终于敢大着胆子来观察自这场谈话起就沉默不语的张启山。

  看起来也没什么表情啊。

  齐桓心中钝钝一痛,别过头去,打量这白幡飘挂的内屋,冷冰冰的,毫无生气。他刚刚方知晓,尹新月不知冲撞了哪路太岁,短短一月竟已红颜凋零。可怜伊人,奈何逝去。

  张启山砸茶盏的动作真真把他吓了一大跳,而后张启山流泪的场景更是惊得他说不出话来。

  “老八……”张启山拿着信纸,手向空中伸去,好似要抓住点什么。

  嗯,我在这呢。齐桓默默对自己说道,把那只透明的手覆盖上去,我一直陪着您呢。

 

**********

  自文夕大火过后,长沙这一年略显太平。

  张启山平日里除了处理军务,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隐在书房里,对着旧人旧事发呆聊天。

他很少说话,就是对着一个点,眼神木然,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齐桓也没法子,能出来的时候,也只能陪着他一起盯着那个点。直到中元那晚,喝醉的张启山醉倒在写字台上,对着被他挂在脖颈的玉蝉开始絮叨。

  “老八,你还记得我刚来夹喇嘛那会吗,其余七家人都齐了,但我连你面都没见着。我那时想着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奇人,对我唯恐避之不及。本以为那次你肯定不去了,没想到你最后还是来了。”

  顿了一会,他又慢慢开腔,“那次我差不多一天都瞪着你,你却像是个没事人似。我本来觉着你也算是有点能耐,结果后来狗五告诉我其实是你眼神不太好。要不然,怎么下个斗都还要狗五他们护着呢。”

  感情还怪我咯。我本来就一算命的,是你们非拖着我去的。一路上不护着我,这早就没有后来的老九门了。

  “那次我救了你,你为了报答我,请我去城郊桃花林那边喝酒。我刚刚到,就看见一个白面书生拈着花从枝桠间钻出来朝我笑。青衫长巾,粉面含春,我当时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。”

  哦呵呵,借您吉言啊,我怎么不觉得我的桃花缘比二爷他们泛啊。整天给人算命,也不见得有人是为了续姻缘而来。

  “……那次你被日本人绑去,我一见到线报就赶过去了。没想到,还是害得你受苦了。那几天你勤着往我府上跑,我一直没给你好脸色看,主要是想着给你一个教训,让你万事小心,结果反倒把你赶跑了,你说我是不是傻啊。”

  看起来是有点傻,你也傻,我也傻,大家一起冒傻泡,老子才没那么吃亏。

  ……

  “后来从北平回来之后,你又躲着我,我也不敢去找你。我本来想着和新月安安稳稳地过一生,也不再去叨唠你,只是没想到那日一别竟真成了永别。我当时就应该派人把你拦下的……”

  这是我为自己谋好的结局,您拦了我也改变不了这种天注定的东西。

  说到后来,张启山情绪激动,借着酒劲,平常闷在心里的话也一股脑的倒出来。

  “你知不知道啊,齐桓,我是真的喜欢你,喜欢到了想把你捧在心尖上的那种喜欢。”张启山突然哭了起来,像小孩子被抢了心爱的玩具一样的哭诉,“什么尹新月,什么新寒,都是假的,我只想跟你一起不分不离,白头偕老啊。”

  佛爷,我知道了,老八这一生也就爱过你一个人罢了。

  他犹豫了一下,终究是将那透明的手放在了张启山的肩上。

  若不能许君共白首,定许君此生不离。

 

04

  长沙会战爆发了。

  张启山身为长沙的布防官,直接是带人住到了军营里。外面炮声轰响,可每当齐桓看着那煤油灯那橘黄的暖光照在张启山的下颌上,没来由的一阵心安。

  他相信,张启山不倒,长沙城就不会垮。

 

**********

  可上天无眼,尽管长沙城内的将士殊死拼搏,长沙城还是沦陷了,张启山被对方的将官一枪击中肺叶,生命垂危。

  齐桓亲眼看着那片弹片生生地扎进肉中,又被手术刀血肉模糊地划开。肌肤的纹理之下,是那样可怖的伤口。他鼻子一酸,想再做些什么,却又恍然惊觉自己只是一道精魄,连人都触碰不到。

  副官在旁边守了一天一夜,清早又是被人叫去处理逃难的百姓。而齐桓,顾不得自身精魄的消散,熬了三天三夜,看着张启山的脉搏由微弱到强劲,脸色由苍白到红润。

  佛爷啊,你总算回来了。齐桓看着护士手忙脚乱地冲出病房去找主治医生,低头对张启山虚弱一笑,老八的梦没白拖啊。

 

**********

  张启山在这三天间睡得昏沉,却只做了一个梦,一个关于齐桓的梦。

  梦里烟雾沉沉,朦朦胧胧,张启山感觉自己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,忘了方向,忘了时间,直到他面前出现一座古朴的石桥。桥边的红花开得娇艳,红得似火,远远望去就像鲜血铺成的道路。

  曼珠沙华。开一千年,落一千年,花叶永不相见的彼岸花。

  张启山忽然就咧嘴笑了,这黄泉路上竟还有这等绝美景色,也不负他一人走着枯路的寂寥。

  他顺着桥头向上望去,远远望到有一人影长衫玉立,打着伞矗立桥头。

  有趣,是接引人吗?

  张启山慢慢朝着桥头踱步而去,周围烟雾尽消,终是露出了那人噙着笑的面容。

  那人朝他招手:“佛爷,这地方你不应该来。”

  “何为不该?”张启山一步一步走向那令他朝思暮想的人,“人本就要一死,这早死晚死,左不过一抔黄土,又有什么该不该的。我张启山的命数到了,自是要来这地方报道,况且黄泉路上有你作陪,我张启山更是三生有幸。是吧,老八?”

  “佛爷!您阳寿未尽,断不能来这地方!”看着步步紧逼的张启山,齐桓也是急了,他好不容易托梦来到这地方,只是想要把张启山带回去。若他过了这奈何桥,这一切就都成定局了。

  情势危急,齐桓也顾不得许多了。一把逼进张启山,捂着他的嘴,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,“佛爷,你听我说。现在长沙正是危难存亡之际,您这么一走,这大好的江山就是拱手让给日本人了啊!您说您辛辛苦苦守了这么多年,这下子临门一脚,什么都没了,您怎么对得起那些含笑九泉的兄弟!”

  “我现在不想管任何人,我只想对得起你。”

  “佛爷您……唉!”齐桓见说不动张启山,牙齿一咬,贴身覆了上去。

   唇齿间的呢喃,仿佛世间最美好的情话,“佛爷,老八求您了……您回去吧……不要管我了……”

  剩下的片段张启山都不太记得了。只记得眼前一片模糊,又重重坠入一片黑暗之中,再醒来时,便是医院那刺眼的白光和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。

  只是唇齿间的那番温存似是未曾离去,像一把火,烧灼着他的心。

  张启山醒来之后下意识的看了看胸前的那枚浸了血的玉蝉,回味着梦中唇边的温暖,眼神一片清亮。

  老八,你等着,带我了去这前尘宿缘,从这等凡尘中脱身,定陪你穷尽碧落下黄泉,不负相思不负卿。

 

05

  1945年8月15日,抗日战争胜利。

  自衡阳之战后,长沙便已是断壁残垣。这四五年间,长沙几度转手,好不容易才换来这难得的和平。

  希望这乱世不要再启了。齐桓望着张启山愈发瘦削的下颌不禁想到。

  而后的日子就像摁了快进键的影碟机一般不断向前滚动。1949年8月4日长沙解放。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。

  张启山站在天安门城楼上,远眺面前的十里红火,难得露出一丝笑意。

  方才二月红在城楼底下问他,值得吗,他当时没有回答,现在看着这锦绣江山,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。

  应该是值得的,八年的鏖战,换来这河清海晏;无数的枯骨,铺成通往胜利的道路。

  可说不值得,那又是应当的。午夜梦回,脑海中总是那些血肉横飞,满目疮痍的场景。

  张启山自认不是一个无罪无过的好人,却又仗着穷奇护身,百无禁忌。只是说到头,他最对不起的,也就只有齐桓一人罢了。

  他为他机关算尽,他为他半生戎马。

  张启山握着手中沁润的玉蝉,朝着远方一声虚叹。

  老八,你等着,我很快就来了。

  一旁飘着的齐桓似有所感,望着张启山的脸庞,眉毛弯弯。

 

*********

  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,战国帛书案爆发,裘德考在仓皇回美之前,将长沙所有盗墓贼的名单交给了中央。

  中社部来了人,把名单交给张启山,让他自己看着办。

  长沙虽乱,可名单上的人哪个不是跟在九门之中混了十几年,他虽不能全部认得,却也知道大家都发自内心的尊他一声佛爷。这屠刀,又怎么下得去手。

  老八,你说说,我该怎么办才好。

  齐桓飘在一旁,也不说话,将头扣到张启山的肩上,没关系,你怎么做我都陪着你,大不了一起跑路。

  

  张启山做得狠绝,出乎每个人的意料。

  他派人把黑背老六拉去刑场的时候,齐桓哭了,他一直看着张启山,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丝的动容和破绽,却什么都没有找到。

  在那个刀光剑影的风雨夜中,他看着张启山把抢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。

  外面风雨交加,天空阴沉如墨。张启山就静静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,把手枪抵在穴口,最终还是没有扣下扳机。

  如果自己现在死了,又怎么和他说得自己把九门逼得几近分崩离析,那么多的好手都在自己的命令下一声不吭地走上了黄泉路,至始至终不曾有所反抗。

  他有何颜面见那九泉含笑的算子。

  张启山面无表情地盯着落地窗前自己的身影,握着玉蝉,突然倚倒在旁边的额头上。

  手抚额头,眼神晦涩不明。

  老八,我快撑不下去了。

  而身后的齐桓只是默然低头。

 

06

   自大清洗后,长沙老九门元气大伤。九门成员散落各地,再不复当年的辉煌。  

   张启山带着为数不多的张家人回到了东北老家,安安稳稳地过上了一段日子。只是好景不长,只十几年的光景,上面突然又来人了,命令他们去四姑娘山进行盗墓活动。

  张启山本无意再揽这样的行当,可又听人传闻那个墓中有还魂石,可以见自己心底最思念之人最后一面,就开始踌躇了。

  他略一沉吟,不一会便让人传信给人二月红,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他,信中又着重强调了还魂石一事。

  果不其然,几日后二月红就带来了答复,还有其他几门的肯定答复。

  当初的事情虽是迫不得已,可隐患却是已经埋下了。这一次夹喇嘛,九门史上最大的盗墓活动,但愿不要出事。

  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利用了别人私心而为自己服务的卑鄙小人了。二月红和陈皮为的是早逝的丫头,半截李为的是远嫁的嫂子,霍仙姑为的是死去的丈夫。而自己,大概就是为了那个算子吧。

  齐桓,我想了你二十多年,终于再次等到你了。

  房梁上的齐桓看着张启山捏着玉蝉沉沉睡去,又抬头望向窗外的银亮玉轮。

  此生此夜不长好,明月明年何处看。

  那些注定的结局即使强行逆转乾坤,也不会有美满的结果和圜转的余地。

  这样平淡的日子就足够了。

 

***********

 这场浩浩荡荡的盗墓活动在四姑娘上拉开了序幕,九门齐出,明面上是为了国家考古的名目,暗地里的各自的打算却也是暗潮汹涌。

  张启山每天都能看见现今的几任当家在那为了一点点的利益退让,争得面红耳赤,彼此间毫不退让,看着更像是宿仇,早没了十几年前那其乐融融的场景。

  到底是造化弄人,幸亏老八没看得见这糟心的场面,不然早就骂上了。张启山有些闲闲地想着,转身撩起帘子又朝二月红下棋去了。

  身后的齐桓也不知听没听到这话,亦步亦趋地跟着,心里却是把那帮大逆不道的龟孙子骂了个狗血淋头。

  还有你奶奶的狗五,说不来就不来,在杭州待的可真是安生。信不信老子咒你孙子逢粽子就起尸!

  

  队伍就这样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往山里推进,直到近一个星期,总算是有了重大突破,先前派去的先遣队有人拼死回报,说是发现了主棺的踪迹。

  这几天出土的明器虽然个个见血,却也看得出来品质越来越好。三天前派去的队伍音讯全无,张启山再也坐不住,叫上老一辈的九门,独自拉扯起一个队伍,领着头往墓道里走。

 

  墓道里阴森诡谲,空气里大都是恶毒腐臭的气味。张启山自从几十年前肺叶被子弹穿孔,肺部就落下了病根,这呼吸转换间,呼吸道滞得难受。

  一行人打着手电,一深一浅地沿着腹地向前走,走到一扇被封印的青铜门前。

  门上刻着龙之九子的头雕,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轮盘。唯有正确转动这个轮盘,大门背后的机关才不会启动。不然,只要稍有差池,就是命丧九泉的下场。

  张启山凭着先前挖出的鲁帛书上的记载,和二月红一左一右转动轮盘。门轴发出铁器摩擦的刺耳声响,门内的景象终于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。

  正厅内干净清爽,内有松脂润香,两旁的长明灯使用的是深海鲛油,千年不息。墓顶的石壁上雕刻了精妙绝伦的镂空浮绘,间或镶嵌着几颗斗大的夜明珠。但墓里的珍宝再多,在知情人的眼中也比不上在棺椁上方那颗传说中的石头价值高。

  即使是见过了大墓的张启山,也是被这墓葬的豪奢惊到了,若是全能带出去,也不枉前两年费下的那么大功夫。

  齐桓仗着自己只是道精魄,仰着头,在墓道里飘来飘去,一边看还不忘发出啧啧地惊叹声。他要是还活着就好了,这么多稀罕的东西,随便拉出去就是国宝级别的啊。

  只是还不待他研究够,墓室忽然轰隆一声巨响。齐桓急忙扭头,发现陈皮蹲在棺椁上,随身携带的九抓钩把那块还魂石抠了下来,然后咯噔一下,整个墓室沙石飞扬,眼见着要塌。

  张启山急忙唤人趁青铜门未完全闭合之前,逃出墓道。一行人匆匆退去,连明器也不曾拿上多少。他们还没跨出几秒,就看见整个墓穴又是封闭起来,山体不断抖动,又像是触发了什么大型机关。

  众人踉踉跄跄地往外奔去,中途又被一些不知名的生物缠住,丢掉了半数的性命。直闯到墓外,张启山吆喝着众人回去休整,却听到陈皮啐了一口,把手中的物什扔到地上,吐了几口唾沫,又狠狠踩了几脚。

  “他奶奶的,真不是好东西。老子拼死拼活抢下来的,他妈还是个假货。”

  张启山微一怔忪,心头的那道绮念再度化为灰烬。

  果然,还是见不到吗。

  这样也好,命数难改,大家谁也不欠谁的。

 

  他们这次的行动引得此地风水大改,由洞天福地变为只进不出的死地。所有派出去的人手没有一点收获不说,甚至还引得山底的一些秽恶之物重现人间。张启山没有办法,只得派人不惜用尸骨封穴,带着剩下来的人手败兴而归。

  只是从此以后,便再是没人见到过他的踪迹。

 

07

  冬天的格尔木,银装素裹,大地都沉在一片死寂之中。

  张启山靠在躺椅上,两手捧着相框,眼里说不清的情愫涌动。

  良久,他把相框反扣在胸口,双目无神地凝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,念念有词。

  “老八,我终于是能见到你了啊……”

  手心里的玉蝉滑落在地,发出一声脆响。沁血的玉上慢慢露出一道细小的裂纹。

  半空中的齐桓双手停在张启山的眉头,又静默了许久,终是不甘地放了下去。

  精魄的力量越来越弱,齐桓的下半身已经开始化为光点,消弭于空气。

  齐桓顿了顿,朝着睡去的张启山展颜一笑。

  佛爷,黄泉苦路,执手同行,今生缘浅,来世再见。

 

  1988年12月,张启山殁于格尔木疗养院,时年八十二岁。

  同年,长沙和东北的医院里,有两婴含笑出声。

 

08

  2016年11月。

  带着眼镜的儒雅青年将手上的马蒂莲放在墓碑上,默默地注视了墓碑一眼,又低头鞠了三个弓。

  身后打伞的男子也不说话,待青年祭扫完毕后,一手把那人拉到怀里,搂着情人的肩,又朝着左手边的墓碑恭恭敬敬地鞠躬。

  “走吧,启山。他们的故事结束了,而我们的……”  

   才刚刚开始。

  那被唤为启山的男子用唇封住了说话人的嘴,那道气音顿时隐没于绵绵细雨中。

  正是岁月静好,现世安稳。

 

  斗转星移,时光苒苒,唯有一点永恒不变。

  张启山和齐桓的故事无论何时,无论何地,永远都不会结束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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